”
话说到这里,大家坐了会也各自散了,寻了地处眯着打盹。只是陶清羽频频看向林疏言二人,若有所思的模样。
程延之天生仙骨,兼之修炼刻苦,道行深厚,赶了一上午路,于他自是无妨。
只是看着怀里林疏言脸色苍白的模样,程延之心中难得生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烦闷来,向来最谨守计划和规矩的人,竟也会迁就一回。
看得出来他在众人都不自在,程延之寻了个理由便出去了,在镇上闲逛。
街上午市已经散得七七八八,只有三三两两的小摊贩仍在摊位前坐着打盹。程延之漫步在街巷之中,不知怎么的想起来昨日分开双腿缠着他的林疏言。怀里的人肤色苍白,而脸颊酡红,汗湿的发丝黏连在额上,望着他的眼睛汪着方水。林疏言双腿紧紧缠着他的腰,伸出的手臂上印着两三个牙印。他撒娇的声音带着一点模糊的哭腔:“延之哥哥……”
安平镇地处西南,建筑大多粗犷,重用浓色。可走在这完全不同的风景里面,程延之想到了远在汴州的粉墙黛瓦,久远的记忆仿佛沉在池里的石狮子,随着天晴稍微露出了点面貌。在汴州模模糊糊的记忆里,那个住在隔壁的孩子,现在的道侣,一向是这样喊他,嗓音里带着无尽的缱绻,无限的情谊。他总是喊:“延之哥哥……”
一会又是那人在山门前,拦在小师弟面前,怕的要命,又似要划清界限似的撒谎:“程师兄。”
于是步子稍微停了停。程延之握了握手边不断嗡鸣的长吟,思绪稍稍紊乱。
“小公子,要买些樱桃吗?”路边打盹的小贩看程延之驻足,见缝插针地吆喝起来。
安平镇不产樱桃,这樱桃是小贩从远方进来的,味美而价极昂,因此无人问津。小贩本也只是随便喊喊。谁知这仙风道骨的公子竟蹲了下来,一颗一颗地捏着殷红的樱桃细看。
他挑得模样认真,想是跟家中的夫人感情甚笃。小贩揣测着,暗暗将每斤樱桃的价格上涨了几文。只见这公子果然价都不还,买了一大包离去了。
程延之回到客栈的时候,林疏言正斜斜地倚靠在墙上,翘着脚半眯着眼睛休息。他脸上带着点餍足,还有几分顽皮的笑意,一瞬间时光重合,程延之似乎看见了那个十四岁,逃学躺在床榻上偷吃的林疏言。
——他身边坐着那位师弟,师弟手中捏着一颗葡萄,细细地去了皮,然后捏在手中,递到林疏言唇边。林疏言看也不看,十分自然地张嘴,两片殷红的唇瓣轻轻分开,甚至可以看见伸出一点红润的舌尖。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青绿的果肉,须臾间就吞咽了下去。动作间牙至微微碰到那送进嘴里的手指,甚至无意识地咬了咬,舔掉了上边的一点汁水——
那与林疏言亲密得过分的师弟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了。桌面上堆着一堆葡萄皮,想来符瑄已经这样喂了许久。程延之闭了闭眼,身侧的长吟剑不断躁动,几乎顷刻便要出鞘。他握住剑柄,念了个法诀,符瑄便立刻身不能动,口不能言,硬生生地被灵力逼得后退了十几米,狼狈地靠在墙上。
“程师兄,你这是做什么?”林疏言有几分气恼。但也只几分气恼。他从来不会对程延之真的生气。
程延之没有说话。他瞥了瞥靠墙坐下的符瑄,从袖子里拿出那包樱桃,放在桌上。
“吃吧。”程延之语气比常日里软了三分,“——你不是最爱吃樱桃么。”
林疏言果真消气,眼看着一颗颗红玛瑙般的樱桃散在桌上,心中的一点微词也无影无踪。他心中高兴,生出一点程延之心中有他的甘甜来。正要说话,却听到符瑄猛烈咳嗽几声,像是被刚刚的几击伤到,捂着嘴唇慢慢滑在地上。
——下手竟这样用力!林疏言心中不满,故意不看程延之。这包樱桃就静静地散在桌上。来自徽州加急送来,被一颗颗精挑细选的果实,在阳光下映着些淡淡的红光。程延之一个人坐在最边上,一众师弟妹正襟危坐,不敢多话。符瑄一脸难受,鬼话连篇。而林疏言安慰师弟,不看他一眼。程延之再次抬手,这一回,是连符瑄的嘴巴都牢牢封上了。
身侧的长吟剑不断地嗡鸣,震动,仿佛下一刻就要脱鞘而出,然而被主人死死摁住。那只摁住长吟剑的手青筋尽露,十分用力。程延之盯着门口,计算时刻,刻意忽略了林疏言看向他那不解和气恼的眼神。
闭目片刻,他瞥了眼桌上分毫未动的樱桃,道:“上路吧。”
中午的事情叫众人明白了程延之极为看中规矩,不敢再没大没小地胡乱说话,打闹,队里气氛一时闷得很。林疏言一开始气恼程延之对符瑄惩罚过重,下手太狠,到了晚间,却开始担心起程延之的名声,怕众人觉得程延之不好相与,苛待同门。
直至晚上休息,程延之都没跟他再说一句话。林疏言心中气馁,赌气般一到客栈就钻进床上。他有些委屈,动粗的是程延之,怎么他自己却看着有些生气的模样呢?
胡思乱想地,到了半夜竟也没有睡着。林疏言在床上辗转反侧,听见门口传来几声轻微的叩门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