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婉清看着这话,终于明白,为什么她爹会将人生第一位兄弟,亲手射杀。
明明她父亲已经竭力没有用任何描述情绪的字眼,可在这一刻,她却仍觉眼眶发酸,好似自己是在当年越州城中,从五月,苦守到六月,七月。
守一座守不住的城,等一隻永远等不来的援兵。
“隔日,江兄如约而至,吾引弓亲射,杀之于箭下。痛之恨之,欲以身代之,然又奈何?只能搏命以救殿下,偿兄弟之情。射杀江兄之举,引崔家主亲自询问,吾告知以实情,众将皆惊,愿随崔家主,或降或反,皆由崔家主取舍。然而崔家主仍信陛下,守城不退。然,当夜,和玉关传来战报,前线迁往后方百姓三万人,于和玉关前,为守将射杀,闻讯当夜,崔家主一夜白头。”
洛婉清捏紧纸张,眼眶渐湿,抿唇难言。
在崔清平苦守不退,在崔清平仍旧保持一线希望,等待着朝廷救援时。
后方没有传来援救的消息,传来的,只有和玉关守将,将他辛辛苦苦撤离的百姓,当作敌军射杀的消息。
三万百姓,手无寸铁,于夜色屠杀于城门前,用三万无辜人的鲜血,成就王郑两家满门荣耀,救国之功!
“第二日,崔家主命家臣领兵后撤,同时寻到为父,欲往江南送一物,盼为父帮忙。为父立刻借助阁内所有渠道,阁内似早有所知,派张秋之于和玉关外等候。崔家主密送一物押解江南,随后将此物解法告知于为父,命为父先归东都,取得阴主谢夫人头上发簪,再寻他处隐居,日后,若寻可靠之人,再将此物交于对方。”
“为父听命离开,借以密探身份通过和玉关,然,离开不足三日,便听城破消息传来。为父亦不知发生何事,只能先照崔家主之命,回到东都,取得凤簪。然而回到东都之后,却才听闻,东都竟至今不知前线真正开战时间,崔家主所送求救书信,似乎从未到达过东都。”
洛婉清一愣,这才意识到,方才看到五月开战,自己觉得不妥之处在哪里。
洛曲舒写五月开战,然而于大夏所有人眼中,东都知道开战时,似乎已经是接近七月。
崔清平于前线叛国,边境连破十城,是王郑两氏于和玉关力挽狂澜,才拦住了东进的铁骑。
这是东都得到的消息,是所有人知道的过去。
洛婉清压住心中震惊,往下看了下去。
“为父心中怒惊,然人微言轻,不敢以卵击石,只能先寻凤簪,欲寻圣照太子或皇后,再做打算。然而刚寻的凤簪,便听闻宫中太子皇后为谢灵殊所检举,将于宫中赐死。随后阁中告知为父,秋之被截杀于扬州郊外,派为父下江南寻物,若能寻得此物,自此脱离阁内,天高海阔,我自有人生。”
“然为父深知,阁内动机不纯,且绝非善类,否则两月以来,为父一直将战事事无巨细告知阁内,以阁内之力,怎会让东都对前线一无所知?能让崔家主不惜余力从送回之物,必定事关重大,若将此物贸然交给阁内,崔氏叛国之冤,怕再无洗清之日。但等候数十年之机近在眼前,且此乃抄家灭族之事,为父不敢拿家人擅作赌注,一时难以抉择,只能带家人却先行离去,再做打算。”
“不想东都郊外,再遇故人。为父不知三殿下为何在此处,亦不知他经历什么,但为父知晓,这世上唯一在意他仅有江兄,而江兄已去,这个孩子无处可去。可他身世太过复杂,为父怕他拖累亲友。犹豫许久之后,却是吾儿做下决定。”
“吾儿,或许你未来会遗忘,可当时为父问你,若因救人惹上麻烦,或许因此性命难保,你可要救?”
“你说,世上当有份公理公道,纵以性命相抵,亦当守此公义。故而为父猜想,若让你选,你应当会去江南。”
“其实这或许也不是你之选,然而这的确是为父心中之选。为父见过崔氏子弟鲜血,听过西北边境百姓哭啼,若对此奇冤置之不理,怕一生难安。但为父明白,秋之既被截杀,信物一事必定为他人知晓,为父此时来江南,必定已经被人盯上,生死早晚之事,难以善了。故而书写此信。”
“为父猜想,以殿下性情,若清清无害,为父死后,恩怨尽消,殿下当护清清一世安稳。然人心难测,世事易变,若殿下生事,纵观家人,唯一出路,尽在清清。”
“为父去后,製约清清筋脉药物停止,以清清天赋心性,或有其他造化。此信或一生不为人知,但若清清得见,为父亦不知当悲当喜,隻望吾儿得知原委,再谋前路,以己身为要,若有余力,则将此信转交可靠之人。”
“为父一生,身陷泥泽,薄情重利,却得上天垂怜,有江兄为友,得泽兰为妻,再有儿女尚兰婉清,幸甚至哉。然月有圆缺,人无圆满,曲舒所选之路,步步皆不得已,唯愿吾儿,能得广阔天地,自由一生。”
“罪父洛曲舒,留字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
【小剧场】
朱雀:“公子你出去得和我说一声……”
谢恆:“金珠,闭嘴,别告诉别